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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田論壇

標題: 多吉鄉(xiāng)記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清心 時間: 3 天前
標題: 多吉鄉(xiāng)記
車子沿帕隆藏布江行駛時，云霧正從雪峰間抽絲。山色由墨綠漸轉為青黛，最終在一片開闊的谷地間，撞見了被桃林環(huán)抱的多吉鄉(xiāng)。此地藏語意為"金剛之鄉(xiāng)"，果然處處透著剛柔并濟的美——雪峰如金剛杵直指蒼穹，腳下野花卻柔婉地鋪展成七彩地毯。

春日的桃花溝堪稱神跡。千年野桃樹虬枝盤錯，粉白花瓣落成一場不會淋濕人的雨。牧羊人甩著烏爾朵趕羊群穿過花雨，羊鈴叮當聲驚起幾只藍喉太陽鳥，振翅時翼尖撩起碎金般的花粉。崖畔經幡獵獵作響，六字真言在風中被反復吟誦，與遠處喇嘛辯經的頓挫聲遙相呼應。

借宿在德吉老人家的碉房，晨起推窗便見日照金山。嘎瓦龍冰川在朝陽下泛起青藍色幽光，像巨大翡翠橫陳天地間。主人遞來酥油茶時，銅碗里正好盛進來一道彩虹——原是水汽經晨光折射落在茶湯里。這種巧合在當地被稱作"佛光斟茶"，說是吉祥之兆。

午后隨采松茸的隊伍進山。冷杉林里苔蘚厚如波斯毯，金絲猴在樹冠間騰躍時搖落松蘿，這些淺綠紗幔在空中飄搖良久才肯落地。牧童在溪邊堆瑪尼堆，白石塊壘出的寶塔倒映水中，隨波光漾成流動的潔白佛塔。

最難忘是夜宿杜鵑花海。月光將雪山染成銀錠，遍野杜鵑仿佛吸收了星輝，在白夜般的高原夏夜里發(fā)出朦朧微光。守夜的獒犬突然對空長吠，驚起漫山螢火蟲，竟叫人分不清哪些是墜地的星子，哪些是升空的蟲燈。

臨別那日恰逢望果節(jié)，青稞田里浮動著戴巴珠的姑娘們。她們彎腰揮鐮時，彩虹氆氌圍腰便掀起來陣陣麥浪。老者們在打麥場上唱起古老歌謠："雪山是父親，江河是母親，我們不過是借居其間的小麥粒。"

當車輛重新盤山而上，我回望谷地中搖曳的青稞浪，忽然懂得何為"金剛之鄉(xiāng)"——這美如此柔媚，卻又如此堅不可摧地烙印在記憶里，如金剛杵刻下的密咒，教人從此見不得別處山水，魂夢里盡是桃枝探向雪峰的恣意姿態(tài)。